农不识字,把两个粗秽的脏字往咱上房的门楣上贴,这是在糟蹋咱贫下中农呀,前几天他把一个‘弄’字贴在李丁民的正窑门楣上,今天更是在根才的门上贴上‘弄瓦’这两个脏字。”
吴根才的一双大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,他就要发怒了。也站在人堆里的李丁民觉得郭安屯把问题说的严重了,觉得他是在有意点火,就赶紧站出来说:“不对吧,安屯,‘弄’字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,那天我还特意请教过我的一个当先生的亲戚,人家说的就不是你这样的意思。耀先,让耀先说说这是啥意思。耀先耀先。”人群里早就没有耀先的影子了。
“早他妈的跑到一边看热闹去了。”郭安屯很不高兴地说一句。
李丁民一插嘴就把吴根才弄得没了主意,不知道该不该发火,弄不懂字里的意思,发那门子火呢。不过他也想过:地主的儿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,他能不知道现在是啥时候,能不知道是石头硬还是鸡蛋硬。
就在一堆人为这四个字伤脑筋的时候,上房院进来一个戴着石头镜的白胡子老汉。吴根才一阵欣喜叫一声:“姑夫。”就迎上去。吴根才的这个姑夫是过去的秀才,教过私塾,懂得一些古文怪字。吴根才没想到他今天会来,他拉了姑夫的手也不避讳地直说:“姑夫,你来的正好,快给咱解解这四个字的意思。”姑夫走到上房门前,把门楣上的四个字端详了一阵,就捋着白胡子疏疏朗朗地笑了,笑得人们有些莫名其妙。吴根才压着声问:“姑夫这字好不好?”
“不好,一点都不好。”姑夫扳着脸,回答的干净利落,不带一点点泥水。吴根才和所有的人心里都“咯噔”一下。姑夫像原来在私塾里品评学生临摹的字帖一样刻板严厉地说:“这是什么字,敢在门楣上贴,歪歪扭扭没形没样,立无骨行无肉。真真可惜了‘弄瓦之喜’的意境呀”乌云密缝里透出一束耀眼的阳光,吴根才赶紧问:“姑夫这四个字的意思好不好?”
“好。”和刚才一样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。说到字意,姑夫来了兴趣,他再捋一下白胡子,脸上那一层刻板和严厉就没有了,就有了一丝笑意。他说:“这字虽写的不好,但意境却高妙贴切,没一点可弹嫌的。这是诗经里的话,诗经是两千五百年前由圣人孔老夫子编删而成的,是一本真正的圣贤书。诗经里说:‘乃生女子,载寝之地,载衣之裼,载弄之瓦。无非无仪,唯酒食是议,无父母诒罹。’啥意思呢?就是说生下女子,要让她纺线织布,料理饮食,温顺晓理,孝敬父母,恭从丈夫,最终成为贤妻良母。这就是‘弄瓦’的意思。”姑夫一席话,冰释了吴根才心头上的一团火,姑夫的一席话,使耀先免受了一场劫难。试想一下,如果不是老先生的及时到来,如果老先生肚子里没有一本滚瓜烂熟的诗经,吴根才能饶的了他郭耀先,这下倒好了,他转怒为喜还感谢敬重起耀先。只有郭安屯一个人挠着头皮琢磨不透这中国字里的学问。
榆钱儿一样大小的雪花飘飘洒洒地下了一天,又下了一夜。白茫茫的雪就像一张巨大无边的毡毯,把整个中条山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,小小的卧马沟被雪毯裹的更紧。耀先和月儿硬是在这白皑皑的雪毯上撕出一道口子,他们抱着扫帚扫了半天才把全村的巷道扫开。这扫开的道儿就像是在白毯上拉开的破口,很扎眼。耀先月儿跺跺脚上沾满的雪花,顺着扫开的坡道回到崖口上。今天他们再顾不的挖偏窑了,今天是爹的忌日,三周年忌日。这是一个大节期,中条山上的风俗,这一天死者的所有亲朋都得到坟前烧纸磕头。耀先家的亲戚本来就不多,又经过一场那么大的动荡,他们家的亲戚朋友早就像鸟一样飞散了。爹去世下葬的时候除了长工张小河一家,再没有一个人上来。三周年肯定更不会有人来。不管有没有人来,耀先和月儿是一定要给爹过周年的,自己的老人在自己心中永远是至高无上的。他们被管制着不许随便出村,更不许他们随便到下马河去赶集。他们就想办法托人,下雪前的那个集日,耀先把虎林悄悄地叫上崖口,说:“虎林哥,我爹两天过周年,你知道村里不许我和月儿随随便便的出去赶集。可我们有些东西要置办,麻烦你赶集时给我们捎带一些东西回来。”
虎林不想答应。虎林名字叫的威武虎气,其实却是一个很小家子气的人,也是一个小算盘打的很紧的人。他哼哼叽叽的不畅快,他不想和被管制的地主的儿子走动的太勤了,那肯定是坏处多好处少。但看着耀先月儿一脸的恳切,一脸的牺惶,他又有些不忍心。就淡淡地问:“都想捎些啥呀?”
耀先赶紧把开好的单子递上去。虎林和郭安屯差不多也认的几个字,他看了耀先开出来的单子就皱起眉。这单子上鸡零狗碎的真不少:一把香,两根蜡,十张粉联纸,一斤盐,半斤糖……等等等等,在下马河集上把这些东西买全,是要费不少时间的,再说这么些杂乱的东西咋往回背呀。看着虎林舒展不开的眉头,耀先提过来半布袋子麦子和装在小竹篮里的一百多颗鸡蛋,恳切地说:“虎林哥,我也没有钱,就这半布袋麦子和这一篮子鸡蛋,你拿上把单子上的那些东西换回来就行,可能有一点点余头,余头就是给你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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